河神

  “河娃，快回家来。”醇厚的乡音穿过大山，传向大山深处的那条河。

  河娃将那点微末的香火插在他自己搭的河神庙里，应到“哎，就来。”他恭敬的拜了三拜，转身跑回了家，而自他头上，漾出细小的白烟，飘向河的深处。

        河娃住在山脚下，也从来没有去过外面，他喜欢这里的乡亲，这里的森林，包括那条藏在大山深处的河，这里仅住着几十口人，与世隔绝，世世代代守护着这座大山。

  年年清明，大家都要去祭祖，河娃偷偷溜出来，跑回家拿了几个新鲜的桃，然后又跑向那条河，只有河娃知道，那河里藏了个秘密。

        “河神，河神”河娃小心翼翼的将桃放在那个土堆的案几上“我来给你送桃子”

        河中央慢慢显出一个透明的身形，模糊着面容，他声音温柔又迟缓“河娃，下次不要再将这些拿给我，我不吃。”

       河娃坐在河边，脚丫轻轻拨着小河的水“娘说，这桃水灵，没有人不喜欢。”他将一个桃咬了一口，香甜的汁水漫溢“河神，你为什么不能跟我一样吃桃？”

 隔着一层薄雾，河娃都能感觉出河神的眼里透着落寞，他听见河神苍老的声音“我老了，就快要不见了。”

  “神也会老吗？”

        “会”神同河娃一样坐在岸边“等到天底下的河都消失了再没有人信河的时候，神就会消失。”

        “外面的河都没有了吗”河娃那双纯真的眼里有些难过“难道外面和这里不一样吗？”

       “这里是最后的净土了”河神看着眼前这条澄澈的河“天底下已经没有这样的河了。”

       “那如果有人信您，您是不是就不会消失了”河娃笑，河神看见自河娃头上飘出的细小的白烟，在河上绕了一圈，又涌入他的身体，他伸出苍白的手轻拍河娃的发顶，眼底却是怎么遮也遮不去的忧愁，这片土地越来越贫瘠，他早晚会消失不见的。

       河娃一天天长大，想去外面的心也越来愈强烈“这里人太少了”河娃想，他想帮帮河神。”

       河神盘旋在岸边，依旧是那个模模糊糊的虚影，望着那两个沾着露水的桃，有几分落寞，河娃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了，细小的白烟不知从哪里飘来，绕上他的指尖，他俯身闻了闻那桃，仿佛真的闻到了那香甜。他早已猜到，有一天河娃也会离开这座大山，去寻找新的出路，而他则会等到这条河消失，同世界一起灭亡。

  转眼十年，河神眠在庙边，却有源源不断的白烟涌向他，他被这温暖惊醒，那模模糊糊的虚影倒也真实了几分，他十分惊讶并清楚地感觉到，世间的河流干净了不少。 

 原来河娃离开的这些年，并没有忘记河神，他走出大山，所见并不是山灵水秀，而是遍地苍夷，始出，他倒是被新奇繁杂的事物迷花了眼，但每每看到那不在清澈的溪流，就会想起藏在大山深处那条河里的河神，他鼓足勇气，准备干一番大事业。河娃自山里来，身上没什么技艺，只能做清理淤泥河道的事，吃了很多苦，手上被磨练了一层老茧，唯有那双眼睛，依旧明亮清澈，他聪明，知道自己一个人没有办法救全世界的河，于是他努力的汲取知识，向世界传递他的故事，大多数人嗤之以鼻，但也有人相信，河娃找到了跟他一样希望河流清澈透亮的人，在碌碌浮世中，他们甘守信仰，来唤醒更多的人，治理更多的河。

       河神坐在岸边，那案几上再没有桃子，但河神的心里却暖烘烘的有种说不上来了感觉，他依稀知道，那是爱，他又重新生出了对这个世界的爱，这个世界仍有人信河，他想“他一定要做点什么了，为了还如同河娃一样信他的人，为了他所拥有的世间千万溪河。”

 那天，天降甘露，河娃站在某条河的岸边，仿佛感受到了河神的气息，他明亮的眸子定定的看向河中央，轻轻唤道“河神”，而回应他的只有同伴的呼唤和河里突然涌起的一小股水花，他走向同伴，同时想到，那一定是河神。

河娃又回到了大山，他先拎了几个桃，回到了那条河，他恭敬的把桃放在案几上，然后像儿时一样，将脚丫放在河里，他轻声唤着河神，河里就漾起温柔的水花，他知道，那是最温柔不过的河神在回应他，河神真正同万千溪河在一起，不过他相信，河神有一天会再出现在这条河了，能尝到这芬香满溢的桃。毕竟，世界在逐渐变好，世间千万溪河也在绽放光芒。

河神的祝愿蕴藏在每一条溪河中，河娃相信，总有一天，这个世界都会变得如同这座大山里的风景一般，秀润天成，而河神，也能享受到这世间千千万万的美好。河娃也老了，但他依旧会每天在河边坐一会，因为这河里藏着一个只有他知道的秘密。

河娃一直在等，等年轻的河神出现，再冲他笑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