戏之粹

儿时在乡下，常常依偎在奶奶怀中，痴痴地望着简陋戏台上戏班子的精彩演出，戏腔优美圆润而又荡人心魄，仿佛是穿越千年的曲调，如今依稀在耳边回响。

“你到底去不去啊？”朋友又一次催促我，“好好的音乐会不去，竟然想去看戏？”“我小时候常听的，难得有京剧演出，我……”我不知该如何说清楚京剧对我的意义，好久没认真地看一场戏了。“你是个老太太吗？为什么喜欢听戏？”朋友不耐烦地打断我。

老太太？对，奶奶是老太太，她是极爱听戏的，也爱唱戏。年轻时，奶奶也是个小有名气的角儿，后来结婚生儿育女，只好告别舞台。在奶奶的衣柜里，一套淡蓝色戏服叠得整整齐齐，时间久了已有些发白，但依旧可见往日风采。奶奶曾想教姑姑唱戏，却被爷爷阻止了：“女娃子也是要读书的，别净教她这些玩意儿。”奶奶向来温柔，那是父亲记忆里奶奶唯一一次发火。“什么叫玩意儿？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！总得有人会啊！”奶奶抹了一把泪，“我没想耽误娃念书啊……”奶奶低声念叨着。她也知道，这条路越来越不好走。后来，奶奶再也没提过教姑姑唱戏的事儿。 

戏班子在我刚上小学时就搬走了，可能是看戏的人实在是越来越少了吧。二年级时我转到城镇小学，与奶奶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，京剧似乎也离我的生活越来越远。我开始像其他同学一样喜欢听英文歌，似乎这样才可以跟得上潮流。只是我不明白，为什么在音乐课上，我唱了一段京剧却引起了大家的一阵哄笑。但音乐老师没有笑我，只有她给了我掌声。从那以后，我再也没在同学们面前提过京剧。

升入本市最好的初中，我遇见了潇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。起初我并未注意过她，但在元旦晚会上，她唱了一段京剧《状元媒》，只那轻轻一挥袖，便使我的眼睛溢满雾气。“你怎么了？”同学关切地问我。我微笑着摇摇头。“你能听懂她在唱什么吗？”同学眉头微皱。我沉默了一会儿说：“听不太懂。”

我和潇成了好朋友。她的父母都是京剧演员，她自己也从小就开始学习京剧，这让我羡慕不已。“你唱戏，别人不会嘲笑你吗？”我小心翼翼地问她。“啊？他们只是不理解罢了。京剧该被嘲笑吗？它是国粹啊！”潇的眼睛亮闪闪的，我心中却涌起一阵酸涩。放学后，潇邀请我一起去她的练习室。屋子不大，有一面明亮的大镜子，阳光钻过窗帘一角照进来。潇换上舞蹈服，开始压腿，腿上的瘀青有些突兀。“这些是……”我看着潇乌青的膝盖和小腿。“啊，我最近在练穆桂英挂帅，动作有点难，不过练好了可帅了。”潇笑着说。活动了一会儿，潇开始练习唱《锁麟囊》，夕阳的余晖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。我轻轻靠在墙上，品味那婉转动人的曲调，眼睛有些发涩。这种感觉，久违了。

后来，潇要去戏剧学院上学了。有一天，我回到乡下陪奶奶小住，给奶奶讲了潇的故事。奶奶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：“是啊，孩子你要记得，京剧是国粹，该有人传承下去的。我们应为京剧自豪，它值得所有人珍惜。”奶奶又拿出那件戏服轻轻摩挲着。我帮奶奶拿起戏服，挂在了衣柜上面。是的奶奶，我们应为京剧自豪！

耳边又传来朋友的催促声。“抱歉了，今天我必须去看戏。我忘记告诉你了，京剧是国粹，我很喜欢！”我匆匆告别了朋友，向剧院奔去。那一刻，奶奶和潇的声音在我脑海中交织在一起，越来越清晰：“京剧是国粹，是国粹！”

那天我看的是《锁麟囊》，青衣掩面登场，古老东方的温婉细腻扑面袭来，熟悉而又陌生的曲调缓缓流入我的耳中，像奶奶怀里的柔适，像那个练习室的黄昏……每月九号，我会准时到剧院。观看京剧的观众越来越多，其中不乏一些外国友人，大家在充满文化底蕴的京剧里沉醉、震撼。我知道，京剧载着悠悠华夏太多悲欢，凝结了炎黄子孙对美的追求与感悟，指引我们从容向前。如今，京剧已带着优雅自信的大国风华登上世界舞台。

眉笔轻轻勾勒眉角，婉转词曲演绎一段生离死别的传奇。京剧，穿越历史，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在我耳边响起，久违的清泪潸然而下。

（指导教师   刘迎娣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