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心飞扬

My heart is flying

糖龙

发布日期 : 2020-01-18 点击次数 : 584 作者 : 淄博市淄川实验中学 刘润章 来源 : 《山东教育报》(中学生) 分享:

正月十五,灯节。


庙会上好不热闹。拉胡琴的,摇头晃膀,吱吱呦呦;唱吕剧的,抹个猴屁股脸儿,咿咿呀呀;卖糖葫芦的,恨不能把沉甸甸的草把子举到天上去,图个红红火火;烤地瓜的,焦黄的油儿滴滴答答。个儿矮的,使劲儿抬头,只能瞧见一大片肩膀头儿,晕乎乎;个儿高的,用力低头,也只能瞅见一片人头,黑压压。虽说“五九和六九,沿河看柳”,到底是正月里,背阴的屋檐上还吊着冰凌棍儿,却有好多人敞开了怀,或者干脆把棉袄脱了,谁叫今儿这热乎气儿太足了呢。


东庙门侧围一圈人,却是鸦雀无声。好事者耗子打洞般钻进去一瞧,刚要咋呼,嘴都张开了,声儿出不来,竟哑了。只见一柄黄铜勺子恰似蝴蝶飞舞一般,左摇右摆,忽高忽低,糖稀顺顺溜溜地就滑落在石板上。竹篾子一粘,糖画儿便起来了!


“龙啊!你这小糖担子本领不小。”“缺了点啥。”“缺啥?龙头、龙身、龙尾,一样不少!”“不像条龙,像蛟。你去看看老糖担子的龙。”


一圈人又跑西庙门去。细看片刻说道:“这才是龙啊。那边是蛟。”


终于日头西下,人们都拥往城里看灯去了。东西俩糖担子,一样的黄铜锅子,一样的青竹扁担。


“师傅,他们说我画得不好。”小糖担子有些蔫儿,像淌到地上的一摊地瓜油,软和和的,没了精气神儿。老糖担子没作声,手继续在石板上飞舞着。


“师傅,你画的糖龙与我画的有什么不同?看起来一样呀!”师傅用他那已经磨破了的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说:“你画得已经很好了,我已经把浑身的本事都倒给你了。”“他们还是说我不如师傅您呀。”小糖担子把一双手在裤腿上蹭来蹭去,难道是这双手天生笨?


师傅放下手中的勺子,抬头望天,“孩子,你还只是个孩子,能画个老鼠偷油、仙女下凡、孙猴子就行了。”他说。


小糖担子摇摇头,心想光哄孩子算啥,能画出一条糖龙那才叫本事。


天黑了,老糖担子挑着箱笼往回走,小糖担子不回家,在后面跟着。老糖担子不管他,回到家,关灯睡觉。一早,老糖担子拿着扫帚出来,看见小糖担子还歪在门槛上睡着。


“唉,你就是这么倔,倔了吃苦呢。”老糖担子看徒弟喝完了一碗热粥,唉声叹气,“我就和你说了吧。这龙啊,不是寻常的牲畜,它有灵性,有能耐。它能飞上云头,藐视世间万物。我当年登过高山,画出来的龙就有睥睨一切的样子。等你也登过高山,就能画得像真正的龙了。”


深夜,小糖担子躺在床上,透过屋顶上的破洞,望着天上漆黑的云,又想到了师傅说的那在暴风雨中、在乌云中藐视万物的龙。大清早,他不声不响地离开了。听人讲,往西北走,那里有最高的山。他想,既然要爬山,就爬最高的。


他走了七八天,没钱了。他想,还是坐车快。宽阔的大街上,人群熙熙攘攘。他鼓起勇气,去了一家小酒馆。“掌柜的,您这里招人不?”他问。老板看了一下他,嘴唇向上一扬:“行,小子,你来当个跑堂的吧,顺便打扫厕所。”小糖担子每天起早贪黑,给客人端茶倒酒,累了一天晚上还要清理厕所。他每天晚上点一点赚的工钱,再算算车票钱,心里不觉得苦。


干了五个月,他打听了去西北的大货车。“我睡车斗,走一天试试吧。”风大了,刮得脸褪皮;雨大了,衣裳一拧半盆水。中途他几次想放弃,但想到师傅,想到那条龙,小糖担子坚持了下来。司机看了他一眼说:“小子,没想到你还真行。给我跟车吧,比你回去画糖龙赚得多。”他摇摇头:“我只想画龙。”


第二天一早,他遇见一个学生娃正背着一书包干蘑菇在叫卖。“我卖完这一冬天,就能买一双旱冰鞋。我想滑旱冰,我从电视上见过。”看着孩子那双长冻疮的手,他掏出了三百块,很爽快。后面的路为了省出这三百块,他没再爬车斗,“我走着去,锻炼锻炼。”这样想着,他憨憨地笑了,又开始走了。


鞋底裂开了一道大口子,他索性扔了,光着脚。脚起了水泡,路边酸枣棵子上掰个蒺针,扎破了,挤出一咕嘟水,继续走。碰上个村,他买上一兜馍,往肩上一搭,继续走。碰上自驾游的、骑车横跨哪个省市的,都痴痴地看他:“看人家,这才是纯驴友,潇洒!”他憨憨地扯扯厚嘴唇儿,笑笑,继续走。


不知道走了多少天,他来到了山下,但是最终没有爬。原来爬上最高的山是需要很多钱的,他没有。


年关将近,得回家,明年再来。不,攒够钱再来,先画着小老鼠和孙猴子吧。他一路风餐露宿回到家,正是正月十五。他挑起糖担子,赶到庙会,还是东庙门。熬好糖稀,左颠右抖,糖稀如刀剑,在空中腾跃出一道道凛凛的光。


“你爬了哪座山?”老糖担子眼睛亮亮的。


“没爬成。”小糖担子低下头。


“爬成了!”老糖担子盯着糖龙的一对眼珠子。


只见那糖龙目光如炬,睥睨着世间一切,执拗却又温暖。赶庙会的都说,这是一条要去布雨的神龙。


(指导教师   王俊杰)